沐子鱼

我要出去清理牧场的泉源 我只是想耙去水中的枯叶 (也许我会等到水变清冽) 我不会去太久——你也来吧

我要出去牵回那头小牛 它站在母牛身旁,那么幼小 母亲舔它时也偏偏倒倒 我不会去太久——你也来吧

天使露×恶魔耀

暂时还没名字
@星黎 点的文(咕的如此厉害真的很抱歉_(:з」∠)_)

嗯复健的复健……
因为还不会用手机做超链接所以前文劳烦点主页(啊好像合集也要用网页弄的_(:з」∠)_)前面有个00的
其实并不太了解现实宗教

01.

        王耀现在感觉糟糕透了,还直想骂娘。

        虽然之前以最快的速度从那屋子里撤了出来,但还是被追上的两道该死的圣光狠狠刮到了腰侧、连带着打到了一边的翅骨。那感觉就像是疼痛凝炼成长枪烧红将人利落贯穿、后又在身体里闷响一声炸开沁进骨肉肌理每一道缝隙里,且伴随着那些高尚力量所引发的抽搐、失力和恶心。受伤时那些创口被圣光灼的立刻焦黏在一起,然后又因为王耀的动作再撕扯开,血这才从二次裂的口子中流了出来。他已经可以想象出伤口周围——那些像蛛网或是玻璃裂纹似的光纹趴附在皮肤上、甚至顺着血管走势蔓延到身体其他地方,削弱他、阻止愈合、搅扰魔力回路、以净化之名的灼烧侵蚀。那些光脉想把他从内部拆分瓦解。

        王耀咬牙攀到了屋顶上。右边翅膀被打伤的地方也有些不妙,看起来伤及了翅根的骨头,几乎没办法再抬太高。这幢房子是附近最低矮的,四周高一些的屋墙遮挡了他的部分视线。他试着从四周遮物间辩出那突然就打过来了的倒霉天使到底在哪个方向,但还没晃上两眼便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掀翻了——没击中,但王耀被气浪掀了出去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而且才稳住脚又有光火袭来,没办法正常飞行的王耀只能凭着恶魔强悍的体能在各个屋顶间蹿跳以躲避那天使的攻击。

        回想自成为恶魔以后的漫长日子中他还少有过像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王耀暗咒着这只搅扰他好事还在这儿死缠穷追的翅膀上长鹅毛的混球。那些个自带着让王耀恶心的效果的神圣魔法紧追着,不知疲惫也不知饕足的擦着他身后爆开,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而每一道中注入的魔法威力亦都大的惊人。这使王耀不禁开始揣摩起这人的魔力储备——按天使那边的说法,信仰的纯粹度,管他呢——是该大的有多惊人;或者对面就是一个打起来时不计后果的笨蛋。估摸着还极有可能是个新手——高高在上的老成的大人物们什么时候有闲情去管自愿投奔恶魔的普通人类了?

        王耀灰头土脸的又躲过几个攻击——有几个得逞的炸开在他的身上,疼得意识模糊,各处伤口淋淋沥沥渗着血——那些圣光晃进他眼睛里传出一阵致盲的灼烧的痛感。视野模糊的泛着白光,更多的脏话和诅咒涌到他喉咙边上。要不是这里离教堂那么近的话……想到这儿王耀试图往远离教堂的方向撤,但还没挪动几步就被一道攻击挡了回去——这倒真不是对方的战术考虑,当王耀往教堂方向退时还是会吃上一道,那人只是不停地把攻击魔法往王耀动作的方向丢而已——啊那绝对是个新手崽子,现在他快被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崽子逼到绝境里去了!

        原本夕阳敞亮的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云层攒的浓厚之后哗啦一声就化成水倒了下去,地上的人们奔跑起来躲进屋里。几乎是瞬间天暗了下来,尔后雨淋湿了地,间隔着云中轰然巨响的雷声,再然后街道上就空无一人。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视野之上两个人形又非人的生物的追逐战。

        王耀压下身子又险险躲过一道攻击,此时已经感到很吃力了,足下发力蹿上了对面在这片较高的一个屋顶上,靠在烟囱后喘粗气,感受着那些伤口处因为痛苦而微微痉挛。他抬手抹了把脸上挂的雨水,扭头向身后探看。现在这个角度倒终能看见那只站在不远处冲他丢攻击魔法的天使了。

        但他也依旧看不清任何东西,那个背后生着羽翅的身影在王耀边缘已经开始乏黑的视野里被过于明亮的光圈包裹起来,在昏暗的晚天中撕了一道口子,隔着模糊一片的雨幕,他只瞥的见毫无分辨率的几团对比过于强烈的光影。然就算眯上眼用余光去看,那刺目的神圣灿白依然刺的他瞳仁灼痛而头脑晕眩——他甚至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盯久了便会致盲。   

        突然他感到四周的氛围有些不对,似乎连气压也低了几分。直到一声尖利的破空的爆响在耳畔由远及近的炸开。“不好!”王耀倒抽了口冷气,猛地侧翻出去。才刚离开原处他方才所在的那块地方便被明亮的箭一般的火光笼罩了,飞溅的碎屑又在他皮肤上留下细小然疼的紧的讨厌伤痕。那些东西是趁着他刚刚分神的时候从他视线的死角逼过来的——它们倒是聪明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骂出来,甚至没来的急重新自跌倒在一边的姿势站起来、喘上一口气,那呆鹅又朝他挥出了手。而这一次的攻势更甚于之前,光潮如山似海自八方贴着屋顶向他袭来。他甚至都找不到可以落脚躲避的空隙,他被困死在屋顶上了……在屋顶上。

         王耀弓身低嚎,不再顾忌由敏感的神经带来的巨大尖锐至麻木的翅骨开裂引发的痛楚与散发着焦味的、被灼挂到满是破烂漏洞的翼膜。黑色的巨翅重新在背后伸展开翻舞,将鼓进的空气搅成汹涌的气流!每拍动一下王耀都能听见背后翅骨上传来的令他头皮发麻的咔嚓咔嚓的声音,痛到越过熵值了反倒变得没什么知觉。抓住了这转瞬间唯一可能的机会,王耀飞起来,倾尽所有力气搏网一般腾空而起,在他身下朝他射来的光火轰隆一声撞在一起爆成一朵汹涌焰花。

        他腾上空后确实是险险的避开了那些席卷而来的烈光,但他还是犯了个一错。

        受伤的翅膀令他不受控制的向一边歪斜——

        狠狠的撞上了教堂顶的十字架。

        来自地狱的恶灵喉咙里撕裂出凄厉的痛号声。嗡鸣爆开在四周的空气里,一瞬间视野间燃烧起浓烈的白光,那些王耀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的光倒切实地作用到了自己身上。教廷十字上经年积攒的由地上人祭祀给无上天主的神圣信仰泼洒进他的骨髓里灼烧着骨头,肉眼不可见的将他在威光中变得脆弱如纱纸的血肉与皮肤穿刺的千穿百孔,翻犁出股碳焦与腐坏的臭气。

        王耀坠落下去,像一只被鹰爪刮过的很小一团死气沉沉的蝙蝠。他栽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因着惯性在地面上向前滑擦了老长一段距离,最后终于翻滚着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里王耀一动也不动,甚至不再发出什么声音,毫无反应的宛如一具尸体。

        他的翅膀翻折成一个扭曲的形状,翼膜上挂拉着大大小小的破洞,散发出类似被大火烧焦了的皮革的难闻气味和呛人的硫磺的味道。黑发乱糟糟的散开又被雨打的粘腻的贴在脸颊和脑门上。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污迹脏水四溅沾上他狼狈不堪的一头一脸,混进身上的伤口里。而血还在往外渗,在某些地方凝结了黑块又被冲掉。他整个人湿透了,脏兮兮的,这状态就像被马车轮子碾过埋在灰尘中的蚂蝗、或是从贫民窟下水道捞出来的死老鼠,糟糕透顶,一塌糊涂。雨水淋在他伤口上,与恶魔类似黑色的粘稠血液混合时嘶嘶作响冒出缕缕的白烟,像是遇上了强酸。

        王耀陷入完全的静止中去。

        一片寂静,除了暴雨落下的,稠密成河的水声和敲击声。

        突然长街的尽头闯入了一阵振翅的扑棱轻响,然后是脚步声,不急不缓,一下,又一下,逐渐逼近了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王耀。像游刃有余的、年轻矫健的猎豹从容不迫的逼近他无力逃跑的猎物。那个对他穷追猛打的天使站到了他面前。

        伊万来人间的次数很少——他委实没什么来这儿的必要理由。但他又喜欢偷偷的跑下来。他悬停在教堂彩色玻璃拼成的天窗向里眺望,看着礼拜堂中来往的信男善女们,坐在一排排木制长椅上齐齐朗声背诵教条,或跪在圣母象前低头祷告的人们——对,就像从前的自己。他看着,来这儿接受圣水洗礼与赐福的新生儿;唱诗班的孩子们歌手将教堂屋顶化为辽远空旷的山谷而圣灵环绕着他们;在教堂的台阶上等待兼感激修女们救助的食物的流浪汉与孤儿;新婚恋侣们在被窗滤成玫瑰金色的光线里向神宣誓对彼此的忠诚和至死不渝……他看着神的慈爱威严高尚又捎着温暖的落在他们身上,人类笼在慈悲的庇佑下。每每见到这些都像是有种激荡的暖流在他胸膛中敲击着,总似有光跃进来在胸口震颤轰鸣,心中动容——且如今他能就处在离父最近的地方,受如此之大的荣光与垂怜,为神的左右手。

        自懵懂的太古时代起,人们沐浴着神的光辉。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竟有恶魔胆敢从那肮脏污秽的地底下踏到神的门槛前来,就在教堂边上,甚至是去勾引一个还在祈祷之人去堕落他的灵魂!

        所以那时他怒了。

        天使张开羽翼,怒火化作神的利箭倾泄了下去。

        伊万目视着那边的恶魔掉进下方的街巷子里没了动静。他轻盈的从屋顶跃下,降落在街道的另一头,将双翅收敛回背后。翅尖微微低垂着好让雨水顺着末端最长的羽骨滚落下去——那双翅,当然的,洁白且纤尘不染。他看向前方那躺在雨地上再无动作的,似乎是被打败了的黑色影子。

        但当然,恶魔是不会就那样死去的。伊万的指缝间重新燃起点点的光焰,这一次它们属于更加精密且对于邪祟之物更加致命的术式。他缓步向恶魔靠近,打算用这一击彻底将其存在抹除掉:对方将 化为灰烬,包括他的肉体和已不能在称为是灵魂的邪恶的意志,再也不存在于世间任一角落。这才是他们应落得的死亡的下场。

        最好能一击解决掉。伊万心里暗想着,毕竟消耗了那么久以后他自己也不太好受——所以他刚刚才会突然加强攻势,为了不再继续把时间拖的越来越久。不过好歹前面的恶魔像是已经完全没意识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走到他跟前停下,手中点点的光芒连成一片。在放出这最后一击前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自己所追的这只恶魔的面孔。

        就是这一眼却使他错愕了,雨水趁势挤进那颗涉世尚浅、缺乏经验而过于主观的心脏将“驱逐世间所有邪祟”的热血浇了个半凉。

        其实他从前在人间里只见过寥寥几个低等恶魔,那是已近不能称为人形的扭曲丑恶的存在。古铜色干瘪的皮肤松垮垮的裹着突兀的关节和粗虬的肌筋,指甲骨质化为深色的利爪,面骨畸形突出,长着异形的、锋利的狰狞长牙,一双纯黑或猩红的、酷似爬行类望不见眼白的混浊眼睛里种充斥着原始的暴虐和对鲜血的欲望——或者有些自诩稍稍高等一些,有了些人样,长着山羊的头或是牛的犄角,端着一副文质彬彬斯文败类的样子。但眼睛里粘稠的贪婪、妒火、狂暴、诸如此浸满原罪的情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住的——可真是代表了地狱的精华。且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浓郁刺鼻的硫磺与腐败的血腥味。

        之前的他亦并没有看清过那个被他追己至此的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锁在那双骨翼上。加之恶魔身侧四周总萦绕着一团用于混淆视线的黑色迷雾。反正——不应当都是地狱般的残虐和丑陋吗?

        现在魔力产生的迷雾随着主人的沉寂散去,他头回看清了他的模样。

        纵使滚落至地上搞的泥泞不堪和一塌糊涂,但依然掩盖不了,那是一张五官较好或者可以说是精致漂亮的面容。并非是世人包括他的偏见里,恶魔若漂亮便大半就是的那种靡靡的妖媚感。只是很……柔和,他竟在一个恶魔身上感觉到了这样的东西。眼前的身体匀亭,纤细,因晕厥而被迫的完全放松垂弛下来,曲线柔美的宛如低伏静湖之上的汉白玉桥。恶魔有一头少见的细软的黑色长发,浓墨般凌乱在脑后,湿透了发梢弯绕着黏贴在脸上。发从半掩间晕在雨中的眉梢与唇角像初晨微光下半透明的竹柳叶。五官线条干净而温润,清秀不失柔和。他身上也泛着硫磺和灼焦的血腥味——只是从伤口和破烂的翅膜处散发出来的。但这些都被雨水浇淋的贴在身体表面或渗进他身下的地里,而水汽氤氲中空气间竟却升腾起了另一股熏香般的檀木的气息。

        他静默在积水的地面上,仿佛于落雨的傍晚在黑色水面上开放的一枝素白的花。

        一点不像他曾见过的恶鬼。

        清秀而柔和,比这更惊艳的容颜他也见过不少,但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样一种静时便好的气质感觉——还是在一个恶魔身上。如水或林间澄净的空气。默然在那儿孤身独自抱着自己的时光,微微透出来的某种说不出来但确乎存在的一点点美好——那种美好虽说像是虚无缥缈,但一旦被发觉便无法再忽视掉,就同那股檀香味一样。虽然原本更美好这个词也本不该和恶魔扯上任何联系。

        伊万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使他的心弦微颤。就像旅行的人在森林间无意中发现一枚青铜的风铃,悬挂在古树的垂梢上,随着微小的气流奏着失传的古调、反光的铃声上每一片锈迹都像是开出的颜色古朴的花朵,就算人们都还无从得知这百年前的古物中寄托了一位少女对远在战场的心上人的祈福与思念,无从得知那潸然泪下的爱情,无从得知少女如水般透明的肌肤和织绣满情愫的花瓣般的双眸,但心里还是已经没来由的触动,下意识的放轻呼吸怕扰乱了那音色。

        总之对方就那样抱着那伊万说不清道不明,且本应与其恶魔身份绝缘的某种美好。然后倒在那儿。带着令人不忍捣破的安静,如被雨淋湿的蝶,毫无防备的。

        那么现在他要向这么样的一方静好挥刀了。

        显得他就像是打碎这一切的罪人。这让他产生一种在伤害无辜的,柔弱的——甚至是楚楚可怜的——无助的人的错觉。连身周因怒意而起的光幕都收敛了起来,像是突然发觉自己冒犯了什么似的。

        诚然他心中怀着过分充盈的、如火炬一般的强烈信仰和追随天父的正义感,但他也确实有新雏过于的天真和某些方面不合时宜的感性。他曾听过年长的大天使们描述那些久远的过去里他们的功绩,关于他们怎样目空恶魔伪善的嘴脸和虚情假意的忏悔讨扰,将施过祝福的圣十字刺穿它们的心脏,看黑血如何用出来,它们集恶于一身的躯体化作飘飞的尘土。那是神的敌人,对待他们无需仁慈。

        他相信他也是会坚定的处决那些罪孽的,哪怕它们用那勾人堕落的甜美嗓音冲他吐出再多的讨扰和“自己向善”的谎言——伪善是极好被拆穿的,纵使伪装的披上羊皮慈祥假笑,它和美德仍是天差地别。

        他当然可以消除一个作乱人间的恶魔,就像他曾处决的其他恶魔一样,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但他现在却感到不能接受。对方身上的某种东西在起作用——不仅是漂亮外表,天使歌颂美丽但丑陋伪装成的美只是花下的蛆虫。伊万手指微微颤了颤。他知道他本该做什么,且那是正确的事,但他也知道——照这个样子他没法对这样的存在轻描淡写的下手。他能杀死恶魔——恶魔通常和美好可沾不上关系,是危险的怪物——他刚刚也确是在蛊人堕落呢——但如果不去注意那对狰狞的骨翼从内到外也没人把他想成一个恶魔。于是在他眼中这恶魔现在又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脆弱的、垂死的、美好的人。

        不行……他思考得很快,头脑清楚且少有纠结。于是几乎是瞬间他便预见得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就算他真能下手使眼前的恶魔、眼前似是还怀着某种说不上的美好的另一方灰飞烟灭,那些灰烬也会附骨之蛆一般缠上他,每日在脑中翻滚,赘着翅羽,压抑着心脏。那是一种阴影,因着这扰乱心绪的美好,往后再握剑时怕是会被忆起的这一幕变得摇摆不定,就算被和暖的光包裹时心里也无道理的不安的无法适从起来。

        这不行。

        于是他定下决意来——他做出决定的过程一向果决,且不会再随意更改结果。他蹲下来,欠身端详着地上无声无息的恶魔,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他在在干什么之前,下意识的用指尖将那浸透了水粘贴在他半边脸上的黑色长发捋到一边去,动作轻柔的乃至于小心翼翼。这时间的恶魔倒也确实会诱使人不自觉的小心对待。他脸上在打斗和跌落时粘的灰泥此时已被过多的雨水洗去了大半,淌过洗干净撇开发露出的光洁的,显得愈发苍白的额头与半边脸颊。

        他不会——心里不能把这个恶魔处刑为一摊消弭于空气的灰尘。但他将把他放逐回地狱去,驱赶至地狱最深处,无止境的坠落,受他该受的业火的炙烤和无尽黑暗以来反省他足以背叛神明的、成为恶魔之前与之后时间的所有的罪大恶极。且永不回再有踏回人世的光下为祸的机会。

        这样也很好。为了对那一点美的尊重和使自己的心不被那无谓的重压束缚。主不会为这个诘责他或质疑他的忠诚。

        但不是在这儿。他想。不是继续在滂沱大雨里,粗大的雨条已经淋透了他翅膀上防水的那层羽毛,阴冷的水流进绒羽下的皮肤,极不舒服的窜起一叠鸡皮疙瘩。也不能在这随时可能会有人看见的大街的正中央。

        他抬起胳膊,用一只手揽过地上人的肩膀,留意着避开折断的翅骨,另一只手从对方膝窝下绕过,起身将他横抱了起来。

        蜷靠在他怀里显的有几分瘦小的恶魔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的多。那颗小小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胸口上,这份触感令伊万的心脏莫名颤了几个拍子,某种触电般的感觉窜到了他的脊骨和翅梢——就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伊万不知道那是什么,大概是某种排斥反应,毕竟天使可厌恶同恶魔相触碰到。又或许——可能,他不知道——只是他还从未以这个姿势抱起过什么人。

        他顶着晦暗的光线和蒙蔽着视野的、牢笼的栅栏般围着他的雨,环视了一圈这个时候无人的街道,随即抱着恶魔拐进了主街边侧的一条深窄的小巷子里。那条小巷只够容三人并肩,两侧参差不齐的屋檐在头顶遮挡了大多数雨点和更多的光线——背景都从幽蓝急转而下至昏黑的程度。然而水还是能找到途径在倾斜的屋顶上汇成细小的溪柱倒下来。伊万尽力使自己贴着墙边以躲避过那些沿屋而下的水流。这个姿势下他的手臂将怀里的人形搂的很紧。他能感受到对方那原本同四周的雨水一般冰凉的皮肤渐渐的被他的身子烙的有了些温度,而那点潮湿的暖意又反过来,稍稍捂热了他被雨灌的僵冷的四肢。他鼻尖上始终若有若无的缭绕着那股浅淡白檀木的气息。

        他沿着这条昏暗深邃的窄巷向里走了一小段路后发现了一个就像是他想要找的地方:前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宽而低矮的木制双开的小门——看形状更像是个窗户,伊万若想要进去还得把身子弯下来。而小门所在的房子还有另一个正常大小的廊门。这意味着小门后是老房子打地基后的剩余一点空间。通常会留着这样一道门来当半个地下室——但并不太好用,如果门选的不好下雨时就会有水灌进去。所以几乎没人会花注意力在这儿,基本上都会忘了这个小地方——除了极少数的拿来租给了某些个实在穷困潦倒的人住着。

        而眼前的这一扇门是没有上锁的,甚至已微微开了道缝。半截锈到近乎酥烂了的铁链子垂挂在一侧已经腐朽了一半的把手上。伊万凑近了向里面望去,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着实不太像会有人在。有一股带着潮气的霉味和麦秆纤维熟烂后含酒气的腐烂发酵的气味从底下飘上来——想来是原来这里的主人试图把这儿弄成堆放麦粉或干草之类什么什么的储藏室,后来又因地方太过容易受潮而不了了之的弃置了。

        一个着实算不得有多美妙的地方,但对于他现在的需求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从手掌搂着改成了用手肘垫在怀中人的腿弯下,腾出了那边的手指头,弯腰把门完全拉开,挤了过去,在黑暗中用脚尖试探着一级一级地挪下门后向下延伸的的台阶。一下进入这样黑的地方他现在暂时可什么都看不见。“待会儿还需要点上光。”他想,突然双脚踉跄了一下。他发现他已经踩到最底下的地板了。

        伊万吐出一口气,挺直腰活动了一下肩膀,正打算把他双臂间的恶魔搁到地上。突然伊万只觉得脖颈上一阵猛痛,怀中的——原本是静静瘫在他怀中的人,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借他支撑了他一路的臂膀短暂的跃起悬空,迅敏而暴力的单手掐上他脖子用膝盖抡上了他的小腹。伊万甚至都不及反应,毫无防备,重心骤然变化和那记膝击令他向后仰倒去,头狠狠地撞上了地板。

        他被那一下摔蒙了,三处都在疼:腹部抽搐着,一阵发冷,令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剧痛敲进了他的后脑撞钟一般荡开又反复在颅骨里来回反弹轰鸣;颈下的血管因被挤迫着而快速猛烈的、发疯似的突突跳动,像是在发出尖叫。他的后背狠狠磨着地面,喉咙里费力只能发出嗬啦嗬啦的声音。

        现在换到他也狼狈的跌进灰尘与积水里了。对方抓着他跌倒的一瞬间欺身压上他,用两只腿锁上了他挣扎不及的双臂。有脏水溅进了他的嘴巴,带着一股子霉味。他还闻到了血——恶魔身上原本已痂结上黑色的血块,现在又因这剧烈动作崩裂开的伤口。他似乎也在他自己的喉间尝到了一丝腥甜味。一个精密复杂他从未见过的法阵自恶魔那只空出来没扼住自己脖子的手上升起,在他指间闪着微光——似乎这不知哪种的黑魔法自己都在兴奋要怎么弄死一个天使——顷刻间贯穿了他的胸口。

        这分明是条伪装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突然暴起将长牙插入你咽喉的毒蛇!

        眩晕间伊万的脑海里只剩下被放大了的身上的疼痛以及对自己的责难。他做错了事。他想。糊涂的荒唐的错事——被美丽的外表所迷惑,被所谓的无助外表所欺骗——可是,看看,恶魔终究是恶魔——而他无法再更正这个错误了……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伊万只能借着那道魔法在对方瞳中反射出的暗光瞥见一双森冷的眼睛。耳边回荡充斥着扑天盖地、似乎永无休止、将一切掩埋的雷鸣雨响,同隐隐约约不知哪里传来的受惊的猫叫声。

评论(5)

热度(142)